春忆江南：桃花流水鳜鱼肥

江南春早，一过春分，江南的乡下就一头扎进了烟雨朦胧中，虽然还有点春寒料峭，但是处处莺飞草长，鹅黄翠绿，十里清溪，桃花流水，粉墙黛瓦，鸟鸣清幽，人在境中，一种温润柔媚荡漾心头，春情勃发。

古往今来，春情勃发时，就要呤诗作赋。写桃花满天，清流潺潺的的不知凡几，可是写桃花流水鳜鱼最好的当然还是唐代诗人张志和的《渔歌子》：

西塞山前白鹭飞，
桃花流水鳜鱼肥。
青箬笠，
绿蓑衣，
斜风细雨不须归。

苏东坡改写为《浣溪纱》的也不错：

西塞山前白鹭飞，
散花洲外片帆微。
桃花流水鳜鱼肥。
自蔽一身青箬笠，
相随到处绿蓑衣。
斜风细雨不须归。

西塞山在现在浙江吴兴境内的西苕溪上，其实就是一块河边的大石头而已。西苕溪北通太湖，南邻莫干山，绿水环绕平野绿树（现在湖北黄石还要争他们的西塞山才是正宗，他们有白鹭飞，有鳜鱼肥吗）。

当桃花盛开时，春雨绵绵，桃花水就来了。漫山遍野和水边的桃花灿烂如锦，粉红云霞满天，水里是捕鱼的青箬笠，绿蓑衣，斜风细雨不须归。

所以春天是吃鳜鱼的季节。如果你春天在江南，最适合春暖花开，春光明媚时，呼朋唤友，三五成群去看桃花满山，听百鸟春情，喝明前春茶，吃桃花鳜鱼。

吃一顿鳜鱼，看一山桃花，空山灵雨能够洗去我们一冬的雾霾，让我们灰暗的老树皮苦瓜脸变成春光明媚的笑脸。

我在十多年前的春天，桃花盛开的季节，去杭州，被邀帮忙收拾一个烂摊子。商量结果，大家都一筹莫展，反复权衡，觉得除了破产没有办法，几个人相对无言，最后决定泛舟富春江上，赏桃花，观绿水，谈天地，浇块垒。

五人一行开车到富春江水库的大坝处，弃车登船，溯富春江而上，船过七里泷，到严子陵钓台下，在静庐山庄稍微安顿住下，坐渡船过江，在严子陵钓台对面的一个水湾里面的一个水榭的嫩绿新芽的桃树下，顶着飘扬的桃花雨，伴着明媚温润的清流翠山，吃了一次桃花流水鳜鱼。

一坐下，店家给每人奉上一杯新采的雨前新茶，鹅黄的嫩芽在玻璃杯里面慢慢舒展开，能够看到明媚的春日，闻到甜腻的春光。

先去水箱挑了两条各三斤多的桃花鳜鱼（也即大眼鳜鱼），点的菜不多，一大盘桃花鳜鱼和一大盆雪菜鳜鱼为主菜，四个清爽的小菜，有水晶虾仁，香椿炒蛋，干贝白菜，油焖春笋，主食是排骨汤荠菜馄炖。

桃花鳜鱼是徽菜名菜（历史上富春江是皖南进入江南富庶之地的主要物流通道，沿岸饮食习俗与皖南一致），不过浙江人做法更好，没这么多油。

桃花鳜鱼的做法很简单，其实就是春笋烧鳜鱼。

大量春笋洗净（两斤以上），切成1厘米见方的小丁，下开水锅汆烫去草酸涩味；五花肉洗净，切成1厘米见方的小丁，下开水锅汆烫去血沫；鳜鱼去鳞去腮（鳜鱼鱼鳞极为细小，不容易刮），开膛，去黑膜，两面各剞斜刀花；凉锅热油，是猪油，烧至七成热，将鱼下锅炸至两面呈淡黄色，滗去锅中油；锅中放入笋丁、肉丁，略煸后加入酱油、黄酒、盐、白糖、姜末及鸡汤，烧开，放炸好的鳜鱼，用小火炖煮30分钟左右，用湿淀粉调稀勾薄芡，淋明油，撒白胡椒，葱花和红椒圈，起锅装盘即成。细嫩爽滑，鲜美回甜，清香清爽。

雪菜鳜鱼是浙江名菜。鳜鱼去鳞去腮，开膛，去黑膜，两面各剞斜刀花；凉锅热油，是猪油，烧至七成热，下姜片稍炸，然后将鱼下锅炸至两面呈淡黄色，然后放开水、大葱段、黄酒，大火烧至鱼汤奶白，下清洗过盐的雪菜碎，再大火煮十分钟，放盐，白胡椒粉和葱花，即可上桌。汤味醇厚，鱼肉细嫩，鲜美清甜。

水晶虾仁是浙江名菜，用河虾炒，更脆嫩。热锅凉油，虾仁下锅翻炒30秒，放盐和葱花调味，淋明油，勾薄芡，即可出锅装盘，除掉盐，不放任何调味料，保持河虾原油的鲜美。细嫩爽滑，鲜甜鲜美，入口即化。

香椿炒蛋，嫩香椿芽洗净切碎，与鸡蛋液搅在一起，热锅凉油（猪油），炒到鸡蛋金黄色即可。焦香，开胃，春天的味道。

干贝白菜，干贝（瑶柱），金华火腿丝与娃娃菜一起下锅，加排骨汤，煮15分钟，白菜软烂，放盐和白胡椒粉调味，撒葱花，即可上桌。鲜甜软烂，清爽利口。

油焖春笋，这是浙江名菜，其实就是热锅凉油，姜葱蒜爆香，酱油白糖烧春笋。清甜，爽脆。

主食是排骨汤荠菜馄炖，馄炖洁白，清汤微黄，上面撒翠绿葱花，再滴一滴陈醋，撒一点白胡椒粉，看着清爽，吃着鲜美回甜，一大盆，抢得其乐融融。

喝的是古越龙山陈酿。

晚饭毕，再坐船过江，入住严子陵钓台的静庐山庄，在春天黄昏的湿润中，坐在窗前，听空山鸟语，看浓绿弥漫，直到夜色包围，春雨潇潇，无声无息。

第二天一早，阳光灿烂，大家在餐厅一见面，第一句话就是：生活多美好，还是享受生活吧。

在回程路上，车里放了一张探戈碟，大家心情一下都清爽起来了，窗外明媚的春光都耀眼透明起来，有个老哥提议去梅城听雨，看看他30年前的初恋，再在桃花下吃吃富春江的醋鱼。

游富春江，清丽的梅城自然不能不去，孟浩然在梅城写过：

移舟泊烟渚，
日暮客愁新。
野旷天低树，
江清月近人。

一车探戈和笑声，载着我们去梅城，去看老哥那个梦魂萦绕三十年的清秀佳人。

失败，其实是人生过程的一个主角，就象富春江上的绵绵春雨，不可避免，不过春雨过后就是万紫千红，鸟鸣山幽。